Monday, March 31, 2014

「台灣」作為設計論述的基地:馬可幾件作品的討論

「第三代城市」

過去三十年間,「世界工廠」的台灣歷經土地與生活世界的嚴重破壞,所謂「療癒系」的設計思考已經從專業論述的轉變滲透到政策實踐。細細檢視台灣這幾年所累積的實踐經驗是有機會成為發展「療癒系」建築」可能基地,下一個世代將成為眼前商業雜誌所稱頌之前仆後繼成為「金磚四國」與「VISTA五國」國家的都市,在不慎重蹈覆轍之後的分享經驗與參考。
但是這個狀況不會自然發生,社會的轉變已經給台灣的空間專業者許多機會,在都市規劃實踐中解構與重構既有之主流空間專業的知識與技能。但是,此一匯聚島內特殊「土法煉鋼」方式下的城市治理術,依目前的狀況來看,充其量只是滿足了市民文化休閒的基本需求,卻依然無法讓台灣正視眼前的城市競爭與環境課題的嚴峻性。
在這樣的認知下,來淡江大學建築系客座的馬可在一場演講中,從「我們只有一個地球」的開場白中,論證了建築發展中,建築作為人造世界的作為,又如何處理自然體系的價值與作為。而提出「第三代城市」(The Third Generation City)的實踐論述。馬可在台灣短暫的教書過程,卻也累積相當的網絡,於是將近十年間,台灣已經成為他進行創作與發展論述的重要基地。本文是以這樣的因緣,就近觀察他的作品,提供一些對話的訊息。


「都市禪園」2006
基地位在台北盆地外側沿河的高灘地上的一個工作營。「高灘地」提供了「公共服務」重要的基地回應了都會區休閒的功能。這一塊有許多人種菜與運動的土地,卻是垃圾所填充出來的土地,依據在地居民的訪談,填築的高度接近四公尺,原本潮水可以上岸打在鐵軌的狀況已經逐漸遠離有五十公尺之遠。
在一段時間中,都市農園的出現。但是仍是重要的遊憩地點。
馬可在淡江大學建築系擔任客座教授,除了擔任設計課之外,以「都市禪園」為名的環境工作營。從日本「禪園」的構想下手,進行「後城市」的冥想。在這一次的工作說明書中,馬可提出了慢城市(city of slowness)、都市針灸(urbanism of acupuncture)、與新都市游牧族(new urban nomad)與「後工業的再生」(post industrial rehabilitation)等主題關鍵詞,作為這次工作營的概念,回應了這塊基地看得見與看不見的歷史經驗中的土地過程,更是往後他所進行諸多提案的核心概念。
淡江大學建築系老師與學生沿著河岸分組展開進行操作。深刻的操作在工作營中展開,印象深刻的是畢光建老師所帶領的小組,學生們進行土壤開挖,將泥土與垃圾分類出來,垃圾移除之後的土壤填回去。於是學生們在這塊軟而有彈性的泥土地上跳躍。不同於過往習慣的知性設計思考,這一次透過身體勞動改變了物質世界,回應了台北都會區的後工業處境下設計的可能性。

「三芝農舍」2009
從大屯山一路下到海洋的大屯溪是淡水三芝間的野溪,聚落產業沿河分佈早期的水圳路仍是居民的生活空間。隨著臺灣工業發展,農村人口外移,產業設施(茶場)閑置,原本優良的農田在不當的產業政策下,逐漸荒廢。
近年來,居民開始提議封溪護漁,用行動關心中游零星工廠排水對於水中生態的影響。透過花卉的種植,希望可以帶動人潮來促進地方產業。在這流行的表現農村復甦的活動表像下。馬可將學生帶到這一片流域中,租了一棟廢棄的茶廠與民宅作為探索的基地。學生順著流域提出裝置作品,這些作品基於對於農村的重新認識,裝置位在稻田與水圳之間,在人造傾圮與自然恢復之間。他要學生在基地上過一夜,體驗農舍廢墟中如何棲身的設施設計。馬可用「在地知識」(Local Knowledge )作為平台,進行人類學式的田野調查,或是說這次的田野調查是用設計的方式去進行,透過設計,多了身體的體驗,關於存在環境中的前人對於環境的回應構築經驗。
這片火山灰所滋養的田野,在廢耕之後很快地恢復生意盎然的野地面貌。基地上雜樹成林,提供作為「三芝農舍」興建基地,這棟依著加藤教授所引介的「永續建築法」和「微型氣候」而創作的家屋,以一種新的構築與空間重新回到田野間的住家,居住者可以透過體驗而回憶到基地上的耕種經驗。在地知識並不只是前人所留下的空間處理模式,也涵括了各種價值觀下的設計手法的挖掘,透過設計重新激發了在地知識的生產,也設計出新的地點經驗。
關於基地構築的辯證在馬可最近在島嶼金門所創作的「牡蠣人」作品中也可以深刻感受。「牡蠣人」的裝置潮汐的作用下,連結二座島嶼之間的通道上的時間作用,等候與眺望的情境與情緒日復一日的再現。在漁人已經消失的年代,「牡蠣人」成為守護者,遙望對岸廈門的天空線,訴說當下情境已經不同以往了!島嶼正在轉捩點上。

「廢墟學院」2010
相關於都會區周邊所無法轉變的邊緣化命運!都會中心區的轉型發展之路更是詭譎多變!面對都市轉型的機會,台北城市似乎並沒有調整其治理方式,仍舊採取「發展主義」的方式。特別是在新自由主義的土地邏輯中,土地以及所衍生出來的「容積」已經成為新的政商之間的對價關係。
因此,各種公共利益的挪用與轉用機制與辦法不斷被發明,而成為法令。相對於台北市將三十年以上的建築物視為需要積極更新改建的對象。馬可這個「被創造出來的」廢墟透過身體的勞動提供了詮釋學的書寫,等待更新而空置的公寓成為基地,空間改造之後,成為前所未有,而能夠容納都會心靈作為居所的空間狀態。這個作品表達了「準確」的設計執行,建築在等待拆除的剎那間,成為設計的基地。
經過設計/真實改造的演化過程,改寫了因為人離開而廢墟畫的空間經驗。改造過程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書寫著空間氛圍,時間被壓縮成為可以經驗的向度。於是真實空間成為衝突經驗中的「宣言」之作, 設計介入了都市中的轉變,宣言將空間轉變成為地方。最後雖然只能留在紙上,但是建築的力量,透過真實地營造,找到在城市作戰的姿態。

「關渡的河川都市主義」2009,「反相城市2014
2009年馬可針對台北盆地提出的「關渡的河川都市主義」計畫,提供「去工業化」的一套都市計畫新思維。回顧了盆地的都市發展前的生態面貌,提供重回自然的都市規劃模式,嘗試透過設計策略去論證跳脫既有機制的可能性。這個計劃的關鍵在於說服台北市政府,「為何這是一個可行的計劃?」最後當然這個計劃沒有被採用,但是那個被採用的計劃,仍舊被限制在地方政治與盆地的發展限制而動彈不得!更顯這個提案的機會。
關渡平原是盆地出海口位置,是潮間帶與山腳下之間的新生地,早期一直到現在能就維持農耕狀態,應該是台北盆地中最後一塊農田。雖然土地已經透過地方政治而重新分配,但是除了水文的調解,其位置也影響了盆地熱島效應可以調解的風道所在。所以維持目前的狀態成為共識。
相對來看,馬可的提案提供了一個看似遙遠,但卻是務實地回應問題的計畫提案,可以作為論辯的新出路。

延續對於台北盆地的「河流城市」關注,即將在北京市展出的「反相城市」,是以「第三代城市」宣稱。這個計劃在台北盆地中所流過的淡水河中的沙洲地,過去是作為自然河道的調節作用。經過設計之後,沙洲的生態本能獲得恢復,可以成為療癒台北工業城市污染的機制。同時,這個計劃也嘗試在沙洲上置入了「開放形態」(Open Form) 建筑的理念,提供一套尊重使用者需求的自主營建體系。這套體系回應了台北盆地在工業城市階段所建構的都市空間生成模式。
這個設計的提出,我們也看到台北市城市正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大門深鎖的社區」大樓逐漸取代院落巷弄成為新的地景經驗,公寓大廈管理辦法推動一種視覺化的品質,改變了傳統的住商混合居住模式。當城市逐漸發展成為背景,於是沙洲城市成為主題。馬可透過拼貼,強化了既有城市生活空間中的景象,記錄、轉化與再現那些熟悉的景象,以此為背景,描述其生活圖像。
面對急切的外在環境的改變,結果非常清楚。馬可提供了一個清楚說理的設計策略作為對話的啟動。不斷地以台北作為論述發展的基地,他的出手提供一個非常清楚的對照,建立在另外一套基盤上的提案,而這套基盤可能是台北盆地所需要,但是我們如何將之變成為真實呢?

小結

台灣不只是位在太平洋地緣政治的戰略地點上,同時也是生態城市與建築學典範轉變的交叉點上。島嶼臺灣正面臨產業與城市轉型的壓力,建築設計產業如何在社會經驗的轉變下進行典範的轉移,是一個重要的時刻。而轉變過程中的因應,種種建築設計的提案將透過對話的開展,擴大了都市生活內涵是一個重要的經驗。
轉變中的台灣充滿了真實與機制上的縫隙,提供了一系列的實踐機會。馬可以旁觀之姿,無關真實的政治機制的干預,設計執行對焦於其中「可以做的」,和「可以做到的」。針對議題,找到策略,非常清晰!然後去實踐!並非是一成不變的方式!因此,這些看似無關的作品,提供一個可以理解的網絡,相對於真實的城市,這是一套「索引」(index),提供許多的資訊,對於像台灣這樣的亞洲城市來說,這些東西已經存在,只是我們視而不見,或是說我們覺得找到了答案,其實是掉進去了更大的泥沼中。
馬可的「第三代城市」已經擴大到「亞洲城市」的範疇,關注這個地域中快速發展的都市經驗,這些都市空間中處處充滿了還來不及消化,就已經鋪蓋上去的混雜狀態!馬可似乎比島嶼內的建築師更為敏感於面對此一轉變的處境,用建築的策略直接提出一些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將展開聯結世界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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